我的兄弟叫陈远

Posted by 剑思庭技术博客 on December 14, 2016

我的兄弟叫陈远

故事的主人公是我的兄弟,他叫陈远,可能很多人都认识叫陈远的人,也可能你就是陈远。

高考时候,陈远作为高中班级里唯一一个没有考上本科的学生,读完三年的专科,陈远选择了专升本去学工业自动化。

毕业后是07年,陈远只身闯荡北京。那时候的北京生活压力已经变得很大,第一份工作是一家自控的集成商。

薪水2300元。扣除一些东西,每个月拿到手里的,不足2000。

而那时候,我以及同在北京的其他同学,毕业后的薪水一般在4000~7000元之间。

我们住在上地、回龙观的楼房单间里,尚觉得日子辛苦,望不到未来。陈远住在北七家的平房,房主在厅堂临时隔出一个房间,除了一张床,什么也放不下。

我去看望他,他从床底下拿吃的给我。那个场景让我记忆深刻:狭小的空间,嘈乱的环境,屋里只有床,一切的生活用品都放在床下,一切。

陈远那时候常常加班,有时候错过了地铁和公交,陈远就睡在公司的实验室,或者客户的配电柜角落里。

做自动化是个辛苦活,由于项目前期客户需要花费大量时间调试设备和工艺,陈远每次“出台”,几乎都是在客户马上就要工艺联调和开车的阶段。

但更多的时候,陈远只有一个人,在工艺生产车间里,喝着自带的矿泉水,看着继电器不断噼里啪啦的响。

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,基本不聊工作,聊也是偶尔。一次,陈远感慨,说做自控和种地差不多,有时候要靠天吃饭,运气很重要。常常在现场中会遇到莫名其妙的问题,然后你一头雾水地去修改PLC参数或者接线,最后它又莫名其妙地好了。

从菜鸟成长为专家,陈远需要运气帮助的时候也越来越少。

在他刚入行的时候,QQ签名档上写的是:“问题到这里结束”。很牛逼的一句话。后来,他发现自己常常终结不了问题,有时候甚至会被问题终结。

“那时候年少轻狂”,提到签名档的事,他会笑着承认自己的心高。但就我所知,那个签名档,他一直没有换掉。

这是他的方向,目标。

由于工作努力,陈远的薪水几乎每2年会翻一倍。

虽然起点低,但架不住进步太快。不知不觉间,他的工资超过了很多当年考上本科的同学。

当后来他已经有能力住进更好的房子时候,他依然不肯离开北七家——道理只有一个,房租便宜,每个月500元。直到后来北七家改造,陈远才告别了自己只有一张床的日子。

陈远的双肩包,几乎每年都要换一个。里面装着dell笔记本、电源、万用笔,工具、线缆,还有纸笔等其他东西,沉得要命。

我不止一次问过他,为什么每次都背这么全,又不是总能用上。陈远说,以防万一。

再后来,他的一个朋友在微博上发了一句话,陈远转给我,说,这也是他心里所想的。

那句话是:“有时候,就算知道这次出台一定用不到笔记本,但还是毅然决然的背上——因为这是工程师的尊严。”

一次“出台”做调试,客户负责人是个女的,对陈远各种刁难,由于没有伺候好,陈远被投诉到公司里。晚上陈远给我打电话诉苦,说,“这个客户就是个傻X,明明是工艺问题非说自控”。

然后,第二天,公司换了一个人,去把这个问题解决了。

一个工程师得罪了客户,就换另一个。这是这个行业里通常的做法。陈远惹过祸,也帮别人收拾过残局。

出差是自控工程师的家常便饭。在人人网的相册里,陈远做了一个中国行政地图的图片,然后每到过一个省市,他就在上面加一个小红旗。

8年下来,红旗插遍全国。

他经手过的产品,都是国际上知名的品牌。每天夜里陪他过夜的,不是三里屯的灯红,也不是工体的酒绿,是那些不眠不休的PLC、变频器,都是牛逼闪闪的牌子:AB,siemens,ABB ……

当他的收入已经不低于一个Siemens工程师的时候,他甚至还没有穿过一次西服。

后来陈远当上了主管,兴奋的告诉我,以后可以减少出差了。我打心里替他高兴。

结果三天之后,他就去了内蒙。

“没办法”,陈远在电话里说,“活太多,忙不过来”。

陈远有一个喜欢的女孩,但是没有表白过。或者,也可能他表白了,他是一个务实主义者,虽然心怀着美好,但永远不肯也不敢去尝试超越人生规划之外的事情,哪怕是爱情。

一天喝醉了,陈远问我,“你说,我们这些自控工程师,青春会剩下些什么?”

我想了半天,没有答案。

然后听到他说,“生活很残酷,生活很残酷……”

原来,他不是在问我。

我想找他的时候,常常联系不上。“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”,是陈远经常的状态。客户现场设备出了问题,远程支持的电话直接拨到他这里,听他打电话,就是听一个问题从描述到分析到最后解决的全过程。

短则10分钟半个小时,长的,来来回回,能打上几个小时。几年下来,活生生打出个全球通VIP。

好端端的智能的手机,被他打坏了三个。后来,怕辐射,陈远特意搞了一个耳机。

“我这样的再多两个,就足以养活一个运营商了。”打完电话,一摸脸,都是热的。

当陈远存折里的钱,已经可以在北京天通苑买房交首付的时候,他却犹豫了。因为没有户口,北京对于他来说,永远都隔着一层看不透的东西,似乎他属于这里,但这里不属于他。

如果可能,他是愿意留在北京的,他有站在这里的能力了,已经。

但这座城市没有对他说,你留下来吧。这里只是对他说,你要努力工作。

作为一个自控工程师,陈远去过很多地方,甚至还进中南海干过一次空调自控系统。一次班级聚会,一个事业得意的同学不断在酒桌上说自己每天都见哪些人,去哪些地方吃饭,最后总结说,“就连大会堂,我都是吃过几次的。”

然后他看着陈远,这个当年班里唯一的专科生,问:你都在哪里吃过饭啊。

陈远淡淡的回了一句:中南海。

那个同学不再吭声了。这是陈远低调人生里,唯一的一次反击。

他没有说清楚,他在中南海,吃的其实是盒饭。

这个行业里的人,如陈远,如其他,凭本事和能力赚辛苦钱,但永远没有可以吹嘘的谈资,没有可以标榜的东西。

也没有这个必要。

今年陈远32岁。几天前,他和女友回家登记领证,在北方的一座小城,一座大多数中国人都没听说过的城市。未来,他的故事可能属于那里。

那里没有PLC,没有DCS、变频器、控制系统。没有仪表阀门作伴,那里的夜晚会很安静。

我写完了,拿给陈远看。我说,这是你的故事吧。

他想了想,说,这是我们的故事。

陈远走了,青春留给了北京……